I am that I am 弗朗西斯·埃利斯“消耗” @NOWNESS

Vimeo: https://vimeo.com/314448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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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用弗朗西斯·埃利斯偏爱的方式,漫步在上海街头,局促的脚步、过剩的产品、一次性用品堆积的垃圾、路边被店家拴着脖子的狗,膨胀的物价与购买欲、“work hard, play harder” 般自我安慰……一切焦虑、仓皇弥漫在令人喉咙发痒的空气中,潜入身体内部。这是展览“消耗”(La Depense)被安置的城市,消费/耗费在乐观与悲丧的情绪之间牵扯着大众,或许你会在外滩美术馆那净白的殿堂中走进埃利斯的绘画,通过素描悉数与体会女孩盘发的动作。这位本可以在速写簿上留下宏伟建筑蓝图的艺术家,选择将时间耗费在平淡无常的生活细节之上。

建筑,恰恰是一桩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的事业,在现代社会,它很大程度上显现了不动产的贪婪与雄心。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建筑就是靠着这样的信心,成就着人类的建造神话。而事情总有它的另外一面,当地震来临或是海啸席卷城市,即使没有亲身经历,也难保不会在电视上看到,众志成城是如何显得渺小,坚实的信心可以被瞬间击垮成瓦砾。埃利斯在他的27岁遭遇了这个局面——墨西哥的震后灾景;很难说这不是让他放弃建筑转向艺术的其中一个原因。这个过程花了他将近十年的时间,而这十年,不仅仅成为他职业生涯的转向,同样也预示了他生命的转向。将长达9余小时的行为剪成9分54秒的影像,并起名为《实践的悖论1(有时行动只能引向虚无》;将十年时间里追逐龙卷风的经历浓缩成39分钟的录像作品;将4年绘制的820篇的手稿集合成为16秒视频——这些转向渗透在他作品的每一个孔隙——对于生产意义的质疑,对于有与无的判定,对于微小与宏大的踟蹰。

埃利斯的很多作品都基于行走、旅行或是漫步,像是《偷自行车的人》中在城市游走的安东。行走对于外界的干预而言,其效用是微乎其微的,存在与否似乎都无甚差别;如同在路上留下一条不具名的线、往身体的一边铲倒沙子、或是等着冰块融化。埃利斯将自身的劳作用这种细微、隐没的方式积攒在作品之中,像一位践行信念移山的愚公,在日常生活中创造他的寓言。1997年,他第一次来到上海,正是因为类似的作品缘由——《环行》(Loop),规避了在蒂华纳竞争激烈的美墨边界:利用他在圣地亚哥举办展览的费用,乘飞机从蒂华纳飞往墨西哥城、巴拿马城、圣地亚哥、奥克兰、悉尼、新加坡、曼谷、仰光、香港、上海、首尔、安克雷奇、温哥华、洛杉矶、最后南到圣地亚哥;通过这种方式从外部绕行美墨边境。这当然是他对边界进行的身体力行的思考,与此同时,也是一种对于“逾越”的另类说明。从墨西哥的一侧非法穿越美墨边境的围栏与绕行都能到达另一侧(美国),二者的差距不仅在于时间与体力的耗费,也在于身份和个人权力的悬殊。11年后的今天,这样的悬殊在美墨边境面临移民潮时再次被铺展在世界眼前:北上的难民拖家带口地朝着美国前进,口中喊着:“我们可以。”可以怎样呢?在他们心里,他们意图穿越的是贫穷与温饱、暴力与安全之间的边界。而埃利斯则借《环行》表露出心中叹息,将墨西哥作为第二故乡的他,也只能以第三者的身份对这象征性的边界添加注脚。边境总是相对而言的,如同生产性也是相对而言的一样。

这种相对性也发生在他追逐龙卷风的时刻,2000年开始的“龙卷风”项目或许是他时隔14年之后,对自然力量的重新审视。龙卷风不再是绝对摧毁性的象征,而成为一种可以捕捉的、令人“上瘾”的体验。项目的起因缘于2000年墨西哥经历的一场重大政治变革,那场变革原本意味着开放与民主,结果却被证明是一场闹剧,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仅如此,在那之后,墨西哥陷入贩毒与腐败的暴力漩涡。龙卷风对埃利斯而言,成为了这个创伤时期的隐喻。直接体验这场风暴不仅意味着你要花长久的精力去计算这个庞大之物的降临,也要求你在终于面对它时能够不被那未明的力量与恐惧威吓停止,暴力留下的阵痛仅仅发生在进入与离开的时刻。而风暴的中心或者说是内核,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埃利斯像着魔一样重复体验着这样的过程,他把这比作冲浪。这更多的是一个等待的过程,在兴奋与恐惧的共同情绪中等待着遭遇,正如他所说,在生活的许多时刻也的确如此,阵痛过后也许什么也没有发生,而事件的风眼——如果你有机会进入那样的冥想时刻——或许你也能感受到那被沙石包裹的虚空中心。

关于龙卷风的研究,对纽结的风暴进行刻画生出了《出埃及记》近千幅相关素描手稿,女子重复着盘发并解开盘发的动作,以图像的方式与龙卷风关联在了一起。你尽可以打趣说,就像老天爷生气了会打雷,龙卷风或许就是“老天爷”在盘发。这听起来像个笑话,却被埃利斯认真对待了。至少在工作量上,他对龙卷风与盘发的诠释都付出了应有的敬意。基于圣经第三章第14节,摩西问神:如果以色列人问起你的名字要如何回答,神回答说:“我是我所是的。(I am that I am)”这句重复句式是盘发动作同义反复的隐喻,也事实上成为埃利斯创作的哲性注脚。另一方面,它为展览提出的“非生产性消耗”与“生产性消费”关系问题作出了回应。事物因其所是的,而成为其所是。这是埃利斯理解与肯定世界的方式,他用这种方式,逃逸现代社会追究效益、可测性、理性等等的价值体系。女子盘发,或许正是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才值得他花将近四年的时间去描画。

这种肯定价值的自有性,最终也会在他人生的定锚之处闪烁着意义。在采访最后,我问埃利斯如果不做艺术会做什么?这或许是个傻问题,却得到了一个真诚的答复。他说到恰好是前一天,他的朋友们在饭桌上提起这样的话题,她说:我们之间都有着相同的热情,又恰好把它们都倾注在了艺术上。而事实上,我们最终是可以把热情放到其他的东西上,成为木匠、律师或是医生。生活最终让埃利斯成为了一名艺术家,而在他看来,他很可能成为别的什么样的人。生活是其所是的样子,若不然,他或许也可以成为一位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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